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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尤里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眼睛一眨挂在睫毛上的泪水滴落了下来，他的表情变得愤怒而疑惑，甚至有了几分扭曲。
“你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他死了，你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你在说什么呢，勇利怎么可能会死，你把他藏哪了？再不让我见他的话我会生气的哦~勇利也真是的，马上就快生了，怎么还跟你一起开这么恶劣的玩笑，简直比维利都调皮，看来我得给他个小小的教训了呢……”
维克托的笑容更加灿烂了，语调中都带了几分甜蜜的意味，就像宠着爱人的无奈丈夫，享受着伴侣之间的小小情趣和由此带来的些许烦恼。
但是尤里发现了，他的眼眸深处像有什么东西摇摇欲坠，似乎马上要坍塌一般，只要再有一丁点的外力，这个男人就会崩溃。
然而他还是神色如常地笑着，要走出门去寻找自己的爱人。
“维克托！”尤里突然大喊出声，让维克托停下了脚步，但仍背对着他没有转过身来。
“你……面对现实吧！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尤里颤抖着声音说不下去了，眼泪汹涌而出，他忍不住哭着大喊了出来：“你这样会让他担心的啊！就让他安心地走吧，不要再这样了！”
维克托的身影如僵立的雕塑，他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来侧身对着尤里，声音也冰冷了下来，眼神甚至带上了几分杀意。
“尤里，即使是你，这样诅咒勇利的话我也不会饶过你的。”
尤里浑身打了个寒颤，还没等他说出什么，门外就传来了一阵轮子滚动和人们交谈的声音，他眼睁睁地看着医生和护士们把一个盖着白布的人推了进来，一名护士还对维克托说道：“请让一下……尼基福罗夫先生？您终于来了！您……请……请节哀。”
维克托愣愣地盯着白布下的人体轮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像突然被抽掉了灵魂一样一动不动，一名护士跟他说了好几句话他都没反应，没有办法只好把他轻轻地推到了一边。
他趔趄了几步，看着护工把那个人抬到了床上，白布依然没有揭开，他无法看到那个人的模样，只是那隐约的轮廓看上去令人惊心地熟悉——
“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您请节哀。胜生先生在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为了保住孩子我们只能进行了剖腹产，幸好胜生先生用尽最后一点能量护住了孩子，这才让他没有一点损伤。孩子就在他旁边，您去送他最后一程吧。”身为豪斯凯尔星人的主治医师低声说道，和护士护工一起退出了病房。
被护士用小毯子轻轻地包裹住放在枕头边的纯白色的蛋带着浅浅的光晕，那是勇利留下来的能量，即使在维利出生后也不舍地保护着自己的孩子。
维利察觉到了周身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熟悉的气息和生物波突然消失让他非常不安，用生物波不停地发出了疑问的信号：“妈妈？妈妈呢？”
这是他第一次明确地发出了自己的意思。
维克托的手在颤抖。
他的腿似乎有千斤重，那短短的几步路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好不容易走到了床边，用无法止住颤抖的手轻轻地揭开了白布。
勇利平静的容颜映在了他的眼中。
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没有一丝痛楚。
维克托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指尖仍传来了几分温度，只是比他的体温低了一些，并且在……逐渐地失去温暖。
维克托怔怔地看着他，像是怕把他吵醒一样轻柔地叫了一声：“勇利？”
当然没有人回答他。
维克托勉强勾出了一个笑容，说道：“是呢，你也累了吧，好好睡一觉吧，醒来的时候就能看到维利了，他——”
这时维利疑惑的生物波又传了过来：“妈妈呢？”
维克托咬紧了牙，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妈妈不是在你身边吗？”他用生物波这样回道。
维利疑惑地感受了一下，继续坚持问道：“妈妈呢？”
他感受不到勇利的存在。
因为死人是没有生物波的。
“不要问了……”维克托颤声说道，双手紧紧地握着勇利的手跪在了床边，头埋在双臂之间，谁都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那声音中压抑到极致的痛苦。
“妈妈呢……”
“不要……问了啊……维利……”
“妈妈？”
“不要问了！不是在你身边吗！”他突然怒吼出声，暴怒的声音和生物波一起充满了整间屋子，一瞬间尤里和维利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点动静了。
维克托吼完又急忙抬起了头，慌慌张张地解释道：“勇利你别怕，我不是在吼你，我怎么可能对你生气呢，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人回答他。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爱人熟悉的容颜，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就像无尽的溪流一般，怎么都止不住。
“你为什么……没有醒来呢？”他哽咽着说道。
他探过身去缓缓地抱住了勇利，埋在他的肩头上祈求般地说道：“快醒来啊……”
“勇利别这样，我受不了的，真的受不了的……”他压抑的低泣在房间中响起。
尤里的嘴唇动了一下，想安慰他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把脸扭向了一边，用力地咬着牙，用手捂着眼，却堵不住连串的眼泪。
这时一声大喊从走廊处传来，惊醒了陷入深深悲痛中的两人。
“勇利！”美奈子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扒着门框一手按着膝盖大口喘气，然后向床边奔去。
维克托见她的手要触碰到勇利了，心头一紧，狠狠地拍开了她，抱着勇利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她。
“不要碰他。”他沙哑着声音说道。
美奈子又喘了几口气，甩了下被拍红的手，不耐烦地拢了下头发，质问道：“那你能做什么？这样他就能活过来了吗？”
维克托被她的话刺得颤抖了一下，紧紧地抱着勇利不说话。
“真是受不了你们这些宜卡兰多星人。”美奈子叹了一口气，用嫌弃的目光看着他们。
“又是破坏城市又是哭天喊地的，除了这些你们还会什么？连瑞库莱斯星人的种族特性都没搞懂，就哭哭唧唧地以为人家死了？”
维克托猛地抬头看向了她，眼中升起了明亮的光芒，他激动得声音都快不成调了，充满希望地看着她，问道：“所以勇利没死对吗？他没死！是不是！”
美奈子走到了勇利旁边，这次维克托没有再阻拦她，而是紧紧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你们父母连这个常识都没教过吗？瑞库莱斯星人死的时候肯定是以本体死去的，所以有些宜卡兰多星人会直接把我们族人在人形的时候杀死，再撕开本体挖出核，据说那是至高无上的美味——作为宜卡兰多星人你们可真是失格。”美奈子不屑地哼了一声，抓住了勇利的手腕静静地感受着生物信息，轻微地皱起了眉然后很快又松开了。
“怎么样了？勇利他——”维克托急切地问道。
“假死状态，没事，死不了。”美奈子无奈地扶了下额头，摇头叹了口气。“他一定是用了最终拟态吧——拟态对象说不定还是你，核消耗得太厉害了，只剩不到四分之一了，身体无法维持正常的机能，所以就这样了。”
维克托也知道核是瑞库莱斯星人的心脏，心里不禁疼得像被刀割过一般，轻抚着勇利的脸颊，颤声问道：“那他没事吗？还能恢复吗？”
“可别小看我们的种族，要知道能在你们宜卡兰多星人的疯狂捕杀下还能顽强地活下来，灭亡的不是我们而是你们，这就说明我们其实有多么强大了。”美奈子哼了一声，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们可跟任何种族都不同，作为心脏的核只要还剩下哪怕一点，都能慢慢地恢复，只要不是受到什么大伤，恢复本体再拟态就能完好如初，而且还有最终拟态作为底牌，你们真是疯子才敢把我们作为食物，其他种族一般都不愿意招惹我们好吗！”
维克托和尤里被训斥得头都不敢抬，连小宜卡兰多星人维利都安静地没有放出任何生物波。
不过被训后最开心的就是维克托了，他心头终于落下了一块过于沉重的大石，开心地笑了出来，只是眼中又浮起了泪光。
“太好了，勇利没事，真是太好了……”他抱着勇利，亲吻着他的唇，眼泪落到了勇利的脸颊上。
“呵，什么没事，都假死状态了还没事，看来你们宜卡兰多星人关于‘没事’的界定似乎跟我不一样啊。”美奈子冷笑了一声，开始跟他算账了。
“同意你跟勇利结婚并把他交给你，那是因为看到你的表现对你放心，但是看勇利现在的情况，你这个丈夫可是过于失职了！”
严厉的嗓音像一把剑一样刺入了维克托的胸中，他紧紧地皱着眉，低声说道：“我知道，是我的错，我没保护好勇利。”
悔恨像腐蚀心肺的毒一样侵入了他的每一根血管，伴随着血液的流动传遍全身，让他几乎不能呼吸，同时升腾而起的是滔天的怒意，试图伤害勇利的人，不管是谁他都不会放过！
——即使罪魁祸首已死也无法平息他的怒火！
这仇恨在他心脏里翻滚着，如果不做些什么他觉得自己会疯掉。
于是，一个可怕的想法从心底浮了上来，并牢牢地印在了他的心脏上，随着一次次的跳动愈发清晰明显。
他突然冷静下来了。
既然已经做了这个决定，那那些人对他来说已经是死人了。
复仇，只是迟早的事，没有一个人能逃得掉。
没有，一个人。
于是他也能微笑得出来了，一字一句地说道：“勇利所遭受的，我会全部向他们讨回来。”
美奈子看着他的笑容，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本能在向她发出警报，这个男人非常危险！危险到……看着他的眼睛，就像看到了死亡。
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毋庸置疑，是极其可怕的事情！
勇利也真是……到底找了个什么人当老公啊！
这时不甘寂寞的维利又执着地发出了生物波：“妈妈呢？”
维克托冷静的杀意顿时消匿于无形，他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容，温柔地看着勇利，发出了安抚的生物波：“妈妈在休息呢，等休息好了就会醒来了。”
这下维利终于安静下来，不再反复地问了。
“勇利……多久会醒？”他忍不住问道。
美奈子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为自己刚才被吓到的事感到了一阵尴尬，说道：“按核的损耗程度，大概一个月吧。”
“一个月……”维克托又皱起了眉头，没想到竟然会这么久，他不舍地抚摸着勇利的脸颊，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那也正好，到时候维利也破壳了，勇利一睁眼就能看到他了呢。”
虽然这样说着，他眼中仍有深深的寂寞和遗憾。
想起勇利曾经笑他“孵蛋”，他是多么想再次见到那带着些调皮和揶揄的笑容，多想再听他叫一声“维克托”。
不过幸好，勇利还活着。
他怔怔地看着爱人平和的容颜，眼中只有他的存在，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在等待勇利恢复和醒来的日子里，维克托接手了所有照顾勇利的工作，因为是假死状态也不需要进食或者其他生理活动，他就亲手给勇利擦身和按摩，带着凉意的体温每次触碰都让他心惊胆战，于是就按摩遍他的全身，让他似乎也变得温暖了起来。
除此之外维利的孵化自然也是他负责，父子俩偶尔进行一些简单的生物波交流，而维利表达的最多的意思就是：想要妈妈。
“小混蛋，我比你还想呢。”维克托戳了下白色的蛋，维利不由自主地向旁边滚去，正好滚到了勇利的脸旁。
“妈妈！”他不服气地表达着。
“生你出来就是让你跟我争宠的？”维克托也不服气地又把他戳得滚走了。
“讨厌！”
“哼，正好我也不喜欢你。”
“……”
于是维利蛋蛋今天也很郁闷。
维克托胜利一般地握着勇利的手，抚摸着他右手上的戒指，在他唇上印下了洋洋得意的一吻。
之前维克托在给他擦拭身体的时候发现戒指竟然不见了，立刻四处去找，始终没有找到，就把尤里叫过来问了情况，尤里也记不清在发现勇利时到底有没有看到戒指，于是就被维克托赶去寻找了。
尤里骂骂咧咧地变出翅膀又飞回了车库，萝丝和凯拉德的尸体无人问津，仍是焦黑干枯的状态。尤里也懒得管他们，找了一圈拿到戒指就飞回来了。
然后攒足力气往维克托的脑门扔去。
当然他想象中的戒指撞额头的情况并没有发生，维克托轻松地接到了戒指，又小心地清洗了下，再次给勇利慢慢地戴上了。
那表情和动作看得尤里一阵反胃，赶紧跑走了。
后来维克托把勇利和维利都接到了家里，一边照顾爱人一边孵蛋和跟孩子日常较劲。
其实他很庆幸有维利陪着他，不然可能还没等勇利醒，他就已经寂寞疯了。
一个月后，维利成功地破壳而出，维克托嫌弃地拎起湿漉漉一身蛋液的他，毫不客气地把他丢进了脸盆里清洗。
猝不及防呛了一口温水的维利顿时懵了。
然后愤怒地尖声“啾啾啾啾”地指责起爸爸来。
毫无同情心的爸爸把他洗干净后用毛巾揉了下，包裹着放到了勇利的旁边。
还在抗议的维利立刻安静下来了。
他和爸爸一样的蔚蓝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似乎睡着的人，本能的亲近感让他扑腾着孱弱的小翅膀，几乎是滚到了勇利的脸颊旁。
身上的毛还半干不湿的小鸟蹭了下勇利的脸，发出了欢快的啾啾声。
“妈妈！”
然后被可恨的爸爸抓住，紧紧地裹在毛巾里只艰难地露出了一个头。
“不要把妈妈脸上弄脏了！”维克托严肃地指责他。
回应他的是维利愤怒的啾啾声。
这段时间维克托焦急地等着勇利醒来，令他惊喜的是勇利的生物波悄然恢复了正常，这就代表着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但忧心的是他仍没有醒来，让维克托焦急无比。
给美奈子打电话对方也只是说：“我说的是大概一个月！别只过了一两天就来问我！”
然后就挂了电话。
维克托也只能焦心地等待了。
没过多久，拥有强悍基因的维利已经能扇动着稚嫩的小翅膀歪歪斜斜地飞一小段距离了，这下可翻天了，每天家里听到的都是维克托的怒吼。
“维利！都跟你说了不准随地拉屎！看你把沙发上弄的！”
“冰箱上也不行！你给我下来！”
“你这小混蛋！等妈妈醒了肯定要揪你的毛惩罚你！”
维利悠哉地停在天花板的水晶灯上，对着爸爸露出了一个毛绒绒的小屁股。
一点都不怕他。
维克托正要发火，这时突然感觉到了勇利发出的生物波，顿时愣住了。
“维克托……”他的爱人在呼唤他。
就这愣神的期间，维利一个激动拉了一团鸟屎出来，不偏不倚地掉在了维克托的头上。
维克托顾不得教训儿子，用最快的速度奔到了卧室。
于是刚睁开眼的勇利看到的是自己的丈夫一脸激动地头顶一滩白色的鸟屎飞奔而来的情景。
“噗……”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