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田良的家在日本北方的一个小城市，因为纬度较高，即使现在是五月份也没有春末夏初的燥热感，微风一吹，令人心旷神怡。
勇利沿着好心人指的路走到了“志田商店”门前，此时正有一辆货车横在门口，几个人忙着卸货，也没注意到身边来了个陌生人。
勇利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形纤细的少年，别看他瘦瘦小小，力气倒是惊人，一口气搬了好几箱，货物堆得几乎都看不到他头顶了。
勇利走上前去，帮他搬走了两箱，露出了少年有点懵的年轻面容，然后那双黑色的眼睛惊讶地睁大，突然迸发出了明亮的光彩。
“胜、胜生先生！”少年认出了他，大声喊道，激动得脸都变红了，手一抖差点把箱子摔下来，他赶紧把东西放在地上，又接过勇利手中的箱子把它们堆在一起，然后恭敬地对勇利深鞠了一躬，抬起头惊喜地问：“您怎么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勇利看过志田良的资料，知道他把自己当成了偶像，也不惊讶他的受宠若惊，笑着说：“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讨论下你的未来发展的。”
他看着眼中闪烁着激动光芒的少年，就像当年的维克托看着自己。
“你愿意选择我当你的教练吗？我会让你在世界级大赛上夺冠的。”
他跟志田良谈了许久，多数是少年在叙述自己的事情，而他在安静地听。
他了解到了少年家庭的困难，四个孩子，母亲体弱多病，家庭的重担都落在了父亲一个人身上，而且花滑还是一项烧钱的运动，他们已经支撑不起了，上次的教练费都差点出不起，还是借钱才勉强凑够的。就算是想接商演，像他这样年轻又没有显眼成绩的选手也不受青睐，广告的品牌商也不愿意找这样的人。他跟家里有过约定，如果在全日赛上拿到了前三名，家里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支持他继续滑下去，否则就退役回家给店里帮忙，而他拿到了第四名。
即使他有再多不甘和热爱，也要给苦涩的现实让路。
他是长子，就必须承担起自己身上的责任。
勇利听完心里也是一阵酸涩，他能理解这种心情，当初自己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出身不算富裕，家里人得努力赚钱才能供得起他滑冰，而他在跌入低谷后也想过退役回家帮忙，承担起家庭的重担。
只是幸运的是，他遇到了维克托，抓住了希望，于是就此改变了一生。
而如今，他也想成为别人的希望之光。
他以为按志田良家里的情况会很难劝说他继续滑冰，没想到少年说完了自己的难处，神色一转，眼睛闪亮地盯着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但是！胜生先生说要当我的教练哎！那我不管怎样都要克服困难，继续作为一名花滑选手奋斗下去！”
勇利惊讶地看着他，在少年充满兴奋和憧憬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心里蓦然升起了一阵暖意，让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原来，自己真的能成为别人的希望。
勇利告诉他，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如果经济实在困难，他可以帮忙找一些商务活动。
“在花滑界混了这么多年，这方面的渠道和人脉我还是有的。”勇利颇为自信地说。
然后收获了志田良闪闪发光的星星眼。
“还有……”勇利对他眨了眨眼睛，“我的教练费可以先欠着，等你拿到冠军后再付——你有这个信心吧？”
志田良昂首挺胸，握紧拳头大喊一声：“有！”
然后他又挠了挠头，有点心虚地嘟囔：“教练费会是多少啊……”
日本的花滑传奇来当他的教练，价格岂不是贵上天了？
勇利假装没听到，他的价格自然不会便宜，不过一旦志田良夺冠，奖金、赞助、代言和商演自然会找上门来，也就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了。
两人兴致高昂地谈到最后，勇利站起身来微笑着向他伸出手，“那么志田君，接下来的一年就让我们一起努力吧。提前说一句，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哦~”
志田良赶紧站起来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眼中似有明亮的火焰在燃烧，他神色坚定，中气十足地喊道：“是！教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请多多指教！”
这时也快到午饭时间了，志田良诚邀他留下来用餐，勇利婉拒了，自己悠闲地散步回到了不远处的酒店，吃了顿简餐，然后坐在房间的落地飘窗前静静地欣赏外面的景色。
酒店的院子里种了几棵樱花树，旁边还有些石榴树。此时樱花已谢，只剩下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旁边的石榴花开得倒是挺好，朵朵红色点缀在绿叶中，在阳光下显得明艳似火，光彩夺目。再过段时间，这些花朵也会凋零，接着树上长出小小的暗红色的果实，它们慢慢长大，等到了秋天，就变成了饱满的、有着鲜红外衣的美丽果实。
好花不常开，但后继终有果。
勇利神色恬静，嘴角含笑，清爽的微风迎面吹来，拂动起飘窗上的白纱窗帘，让这一幕如同富有诗意的电影画面一般。
阳光正好，风景甚美，勇利抬起头深吸了一口含有花草淡香的清新空气，心里前所未有地轻松和明朗。从今以后，他又是一名花滑教练了，又可以从事自己热爱的事业了。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他充满了信心，对自己，对志田良，对花滑业界。
而且他还有维克托一直陪着他，支持他，只要一想到这点，他就觉得无所畏惧。
他打开手机，突然很想跟丈夫说说话，向他诉说自己的喜悦、安心和幸福，跟他分享所经历的一切。
但是不行，他们有七个小时的时差，现在圣彼得堡那边估计才四五点，正是酣梦时，他又怎么忍心打扰维克托。
他翻开通讯录，指尖在维克托的名字上虚虚地点了几下，最终还是收起了手机。
算了，不过是再等几个小时而已，有什么可着急的。
他靠在窗台上凝视着窗外，想象着自己倚靠的是维克托的肩膀。
这时一阵悦耳的钢琴声响起，是自己的手机铃声，勇利拿起一看，竟然是维克托。
他惊讶地接通了，听到那边传来了带着浓重睡意和些许沙哑的熟悉嗓音：“勇利？”
“是我，你怎么打来了？不是在睡觉吗？”
维克托打了个哈欠，用鼻音轻哼着：“醒了一次，就想问问你情况，怎么样，顺利吗？”
“很顺利——你是不是特意调了闹钟？”
“嗯哼，”那边传来了低低的带点调皮笑意的声音，“被你猜到了，真聪明。”
勇利握紧了手机，心里一阵酸软和温暖，轻轻地回了一句：“笨蛋。”
维克托拖长了声音抗议和撒娇，勇利的嘴角绽开一朵微笑，眼中爱意融融，柔情似水。
勇利把自己跟志田良谈话的情况跟他说了，感叹道：“本来我想着，如果他家里人坚持不同意的话，我就去努力说服他们，但是志田君说要自己来，很认真地对我说这是他的责任，他必须亲口说服家人才能问心无愧地滑下去。”
“哇哦~是个好孩子。真不错，我也开始欣赏他了。”
“是啊，我真开心能有这样的学生。”勇利望着那朵朵明艳的石榴花，带着笑意话题一转，“我也很开心能有你这样的丈夫。”
维克托那边安静了一下，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说：“我想吻你。”
勇利心里一动，轻轻地闭上眼睛，听着手机中传来的轻吻声，仿佛感受到了唇上的温度。
接着他们又聊了一会儿，维克托问：“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两天吧，等志田把这边的事都处理好了再回。”
“好，订好机票后告诉我航班和时间，我去接你。”
“啊？不用了吧，你不是还要上班吗？我们自己回就行，不用接。”
维克托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勇利也没放在心上，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之后勇利催他继续睡觉，维克托打了个哈欠，说：“没事，已经清醒了，想再跟你说会儿话。”
勇利才不听他的，“可是我要午睡了。”
维克托：“……好吧，那我们一起睡。”
勇利轻笑了一声，说：“晚安，维克托。”
“午安，勇利。”
纵隔千山万水，纵使日月颠倒，他们的心也紧紧相连，一如当年。
两天后，勇利和志田良拉着行李箱走在普尔科沃机场中，少年是第一次来，跟在勇利身后好奇地左顾右盼，勇利则是像在自家后花园中漫步，时不时地解答学生的疑问。
前面就是出口了，勇利突然有了种奇妙的心灵感应，他抬眼向自动门处望去，竟然真的在门口看到了挥舞着双手对他露出灿烂笑容的丈夫。
他一时愣住了，不由地自语道：“维克托？你不是在上班吗？”
维克托已经在向他这边跑来了，勇利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猛然迸发，一股热流冲上眼眶，大脑一片空白，让他忘记了周围的一切，眼中只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松开行李箱，把学生疑惑的呼喊声抛在身后，开始向着维克托奔跑。
他们紧紧地盯着彼此，一切仿佛是十多年前场景的重现，勇利看到维克托的嘴唇动了两下，是喊他名字的口型，那个熟悉的声音穿越了无数光阴，如今直直地传到了他的心中。
“——勇利！”
就像曾经一样，他们再次奔向了彼此。
END
